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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舱内。
十几个身着劲装腰悬直刀的汉子排列两厢,正中摆放了两个蒲团,一个同样着劲装配直刀的英武男子与杨思对面而坐。杨思的手已经得到了救治,既上了金创药又裹了药布,伤口处阵阵清凉传来,让杨思感到说不出的惬意。也是她的运气好,这位少年身边有手段高强的郎中随行,尤其在
处置外伤上更是堪称圣手,否则的话以杨思的伤势纵然不至于落下残疾,也很难再像以前一样弹拨瑶琴演奏妙音。徐乐等人已经被移到旁边,由那位良医带着手下进行二次救治。那几支足以致命的箭,已经被安全拔出,伤口又进行了再度处理。虽然那位郎中一直在夸奖杨思处置及时
,否则小六多半回天乏术。可是杨思看着郎中把自己包扎的伤口全部撤下重新处置便觉得脸上发烧,总觉得自己乃是个一无是处的废人。她低着头,并未跟对面的男子对视。倒是对面的男子主动开口:“你我骨肉至亲,贤妹不必拘谨。你尽管放心,自今日起李家便是你的娘家,谁若是对你不敬,为兄第一个
不答应。”杨思并没接话也没有表示感谢,虽说对面的男子乃是李渊次子,与自己更是表兄妹,可是自己并不想对其表示亲近,更不想把自己的安危系在此人身上。说到底自己也是
杨家子孙,怎能真的认一个乱臣贼子为亲人?那样又怎对得起父皇在天之灵?怎对得起杨家列祖列宗?在杨思对面坐着的,正是新晋被李渊册封为尚书令、右翊卫大将军、乃至秦王的李世民。与他同来的,还有身边第一亲信长孙无忌,再有就是李世民自己的亲信家将亲兵
。杨思所听到的船只划动声,便是李世民所乘船只发出的声音。如今江淮之地还是大隋所有,李世民此番的行动也不是为了攻略东南自然不能大张旗鼓,其全部人马分乘三艘船,以商贾名义为掩饰一路来到此间。也是多亏徐乐之前大
闹鹦鹉洲,把这条水路上最为凶悍能战的一支水匪歼灭,否则的话李世民此行怕是也未必会如现在这般一帆风顺。以他所统率的兵马以及自己的身份,自然是谨小慎微不敢随意招惹他人,更不会随随便便就往陌生的船上跳。只不过此番李世民冒险前来就是为了接应徐乐,越是接近江
都自然越要大胆。李世民带兵有方,人马未到斥候已经先派出去,于江都城的骚乱已有所知。李世民相信徐乐不会随便卷入这种乱局,更不可能稀里糊涂把命送掉,是以越发细心搜寻生怕
与徐乐错过。这种情况下,一艘无主的船只于水上行走,既不见水手也不见旗号,自然就显得很是蹊跷。夜晚本不是行船的时辰,能在城中一片大乱时冒险行船,又能从江都逃出生天
者绝不是等闲之辈,哪怕不是徐乐也必然是城中要人甚至可能是皇亲国戚。说到底李世民也是李家二郎,亦是乱世中有志问鼎天下的雄主。既要顾虑手足情分,也要考虑自家的基业江山。不管船上人是徐乐还是大隋宗亲又或是什么显赫人物,这
个险都值得冒。是以发现情形不对之后,立刻派兵登船,没想到不光在船上找到徐乐,还发现了杨思。李渊正式起兵之前一直奉行韬晦之计,杨广对他严防死守,他则对杨广表现得忠心耿耿,不但在朝野上下博得仁厚之名,与杨广的关系也显得很是亲密。不管杨广对他如
何,他都表现出对杨广的手足情分,往往摆出至亲的模样与杨广往来。再加上李家经营多年的人脉,于深宫大内亦广植耳目,对于杨广子女情况自然也极为了解。李世民知道杨广有个倾国倾城的女儿,且这个女儿并未正式授予公主封号,也就是暂时养在宫中不准备外嫁。对于李世民来说,杨广的女儿根本算不得人,也不值得他在
意,是以只是记下有这么号人物也就是了。不想今晚在此遇到,更没想到的是,这女子居然如此美貌!初见杨思时李世民甚至有了片刻恍惚,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乃是自己的妻子长孙音,随后才醒悟这女子并非自己妻室。等到杨思通报身份,再看她身上血污手上伤口以及
徐乐等人的包扎情况后,李世民对于杨思于欣赏之余又多了几分敬佩。昔日晋阳城中名门俊彦不计其数,饮酒唱和之时豪言壮语气冲牛斗,个个都自称胆大包天手段本领惊人,不管遇到何等艰险都能应付自如。可是李世民心中有数,若是把
他们放在杨思的处境,只怕早就不知所措又或者寻死觅活,胆子最大的或许会自尽,绝没有任何一人有胆量活下来,用双手为自己搏一条活路。因敬而生爱,原本杨思的身份尴尬,李家如今又已经公开称帝,对于杨思不需要客气。乱世之中礼法无存,就算是李世民把她一刀杀了,外人也不会说李世民坏话更别说其他。可是李世民望着杨思那副狼狈样子,总觉得这女子体内似乎蕴藏着无穷的神力,绝对不可轻侮。是以他并未用言语恫吓又或是态度傲慢,反倒是与杨思拉起了家常
叙起了交情。乱臣贼子与朝廷公主论交,自然透着古怪。不过经历过南北朝乱世的人,对这一点其实早就应该看开。当年天下大乱诸侯攻伐,谁不是满手血污甚至亲手诛杀过对手的亲
人。可是到了该谈判的时候,大家还不是坐下来把酒言欢亲如手足,转过脸来互相攻杀也不会有妨碍。这便是乱世中的生存原则,重实利轻虚名,更不会被恩仇所束缚。李世民相信以杨思的见识,能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再说杨思当下的处境,也不适合得罪李家子弟,两
人之间交谈不至于为难。再者说来,李世民对于如何与杨思这种身份的女子打交道也不陌生。别看他在晋阳时就是出名的亲近军汉疏远世家,仿佛天生就是军汉脾气不懂酬酢。实际上身为李家次
子,又怎么可能真的对贵族礼仪一窍不通?只不过李世民知道,自己的次子身份决定了不可能得到世家大力支持,便不想在那些人身上白费力气。事实上论起酬酢交际上的手段,李世民未必就不如李建成,只不过
他的身份所限再就是心性确实喜欢武人,也就不在这方面用力。他此刻拿出自己周身解数,明明是沙场附近,却被几句言语弄得好像是长安城中世家豪门的茶会。乃至杨思的心思,也因此放松了几分,可是其效果也仅止于此。不管李
世民表现得如何亲厚,杨思都不予以回应,让李世民白费力气。连碰了几个软钉子,李世民也觉得心里没趣,沉吟片刻又说道:“贤妹今晚受惊不小,也是该早早安歇。如今我等身在险地讲究不得,只好请贤妹受几日委屈。等到回了长
安面见父皇,再商议对贤妹如何安置。”
“如此多谢秦王千岁。”杨思不卑不亢地说了一句,随后起身,随着一名家将引领前往一旁的客舱休息。这条船本来就是客船,船上客舱极多,倒是不必担心起居不便。
等到杨思离开,李世民身边的家将李升忍不住道:“事到如今还摆这副嘴脸,真当自己还是金枝玉叶?当真不知好……”
他这个歹字未曾出口,李世民已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李升吓得连忙住口,把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李世民冷声道:“某方才所言便是军令,杨李两家骨肉至亲,谁对杨家二娘无礼,便是辱我李家!”这些家将连忙行礼称诺,李世民又道:“这几日你们多辛苦些,安排人手每日为杨家二娘值宿,她若再受什么惊吓,唯尔等是问!再者,二娘于衣食用度有何需求,尽力予
以备办,若是实在不便就明白说与她知晓,某看二娘乃是明理之人,不会让尔等为难。尔等也不可心存轻慢,让她受了委屈。”这当口随同李世民前来的郎中满头大汗地来到李世民面前回禀:徐乐等人的伤势终于处理停当,几个人的命全都保住了,日后恢复情况如何又是否能恢复往日本领,自己却是不敢作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