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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居然还是掺水的酒!
张琛原本气愤地认定是张寿和陆三郎事先串通好,可他再算算时间,却又觉得有些不对。陆三郎是匆匆从新房出来,拜谢太子殿下赠礼的,可以说他前脚刚从新房门口出来没多久,这小胖子也就跟来了。而后人一直都在招待宾客,哪来的时间和张寿商量?
而四皇子一开始肯定也没泄漏和他的那点勾当,否则也不会单独过来找他,还小心翼翼接了他那个纸团。更何况,要是四皇子早告诉张寿,他领人去陆三胖那新房堵人的时候,张寿哪里会那么爽快地答应?早就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了吧?
意识到这酒应该不是陆家人的手笔,张琛忍不住抬头往那两个刚刚他觉得只是来蹭吃蹭喝的无关紧要宾客看去。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之下,他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刚刚他进来时还好端端坐在那儿的三个人,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竟然全都不见了!饶是他胆大,也确定那不是什么山精鬼怪,此时也不由得头皮发麻,一失手就撞翻了一个盘子。正当他手忙脚乱想去捡拾的时候,却只听到清脆的咣当一声。
呃,到底还是砸了……不对!
这个念头刚刚生出,张琛就听到了另一个咣当声。而这时候,他已经完全脑际清明了下来。他失手砸了盘子,这是第二个声音,前一个可不是他的手笔!
于是,正弯腰查看那掉落盘子的他很快就发现,就在自己脚下不远处,同一张桌子下方,赫然是一个粉碎的勺子,很显然,这压根就不是他碰落在地的。意识到也许是别人在示警,他慢吞吞地抬起身来,见院子里分明就只有自己一个,他便状似醉醺醺地呵呵一笑。
“当我是瘟神吗?走这么快?我招谁惹谁了,不就是骂郑锳那小子闯祸害得我也挨一顿打吗!他挨二十戒尺,去跪一跪抄点书就没事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朱莹都敢去堵司礼监大门,他堂堂皇子难道不应该去找楚宽问个清楚明白?”
他说着再次使劲一拍桌子,继而咕嘟咕嘟又灌了两口水酒,却是被这难喝的东西给弄得龇牙咧嘴。唯一庆幸的是,这酒刚刚明显温过,还有些热度,院子里搭了席棚,下头还烧着炭火,这几日天气也总算有点暖意,否则就这种喝法,他回去就要闹肚子。
可就是这么一想,他不禁就有些庆幸四皇子那假装酗酒没演成,就他都已经觉得这水酒难喝了,更何况是四皇子?哪怕灌上一肚子水,滋味也不好受啊!
他正这么一边想,一边摇摇晃晃站起身,眼睛四处瞟看,嘴里仿佛还在说着酒的时候,冷不丁却看见门口有人影闪过。心头已然警惕的他来到对面那桌旁边,见一旁一个小火炉上正温着酒,他就随手拿了个瓷碗又倒了一碗,这一次,酒一进口,毫无准备的他又被呛着了。
这次居然是没有掺水的醇酒……这不是坑人玩吗!
张琛本来就满肚子恼火,这会儿更是气得骂骂咧咧了起来:“陆三胖你个混账王八蛋!”
别人他骂不得,骂一骂那死小胖子纯当出气了!当下他干脆就在这一桌坐下了,一面喝酒,一面胡乱夹菜往嘴巴里塞,一面却是继续骂人,一副借酒消愁的光景,而随着两碗酒下肚,再加上之前喝的那掺水的酒,他却是渐渐酒意上脑,竟真的有了三四分醉意。
而正当他有些燥热地伏在了桌子上时,却听到了耳畔一个声音:“张公子?”
张琛猛地打了个激灵,但身体却纹丝不动,只当是酒劲上来没听见。下一刻,他就只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却是有人到了身侧。尽管他浑身汗毛都几乎快立了起来,但还是竭力控制自己放松身体,不要做出应激反应,可耳朵终究是竖了起来。
很快,他就听到了一个极其轻微的动静。那就仿佛是有人在轻轻开什么东西的盖子。他只是略一想就恍然大悟,那个鬼鬼祟祟溜进来的家伙,分明是正在开那个炉子上正在加热的酒壶!怀疑人恐怕是往酒中加料,他本能地就想睁开眼睛跳起来。
可还没等他动作,却只听到耳畔又传来了轻轻的声音:“张公子,张公子?唉,冷酒伤肝,热酒伤胃,就算一时心里不痛快,您年纪轻轻,也不该酗酒才是!”
这种说教,张琛最不以为然,可此时此刻声音入耳,他却有一种奇怪的眩晕感,仿佛还不由自主地嗯了一声。而还不等他惊疑,下一刻,这个柔和的声音就再次响了起来。
“您之前说您挨了打,这都是四皇子闯的祸?哎,话虽如此,可归根结底,难道不是司礼监中人惹的祸!司礼监中有人不守本分,还试图把手从宫里伸出来,张公子你身为顶尖的贵介,却被他们坑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没……没错,是可忍孰不可忍!”张琛自己都没料到自己竟然会出言附和,听到这声音,一时心头大为警惕,可警惕之后却是惊恐。因为对方竟是循循善诱似的又对他说了一大堆话,自己还不时出声附和,那种唯唯诺诺的状态,就连他自己听着都觉得不正常。
而哪怕他试图出言反驳又或者打断,可嘴巴和舌头却仿佛已经不属于他似的,压根发不出半点异声。如此一而再再而三持续了许久,就在他脑子真的有些渐渐发木的时候,他就听到对方突然语重心长地再次开了口。
“张公子,您从前那么喜欢朱大小姐,如今却遭张寿横刀夺爱,您却还把他当成老师,这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吗?张寿他哪里真的把你当成学生,不过是当成马前卒使唤罢了!你看看今天陆筑这婚礼何等风光,可你呢?”
“就连从前当你跟班似的张武和张陆,都已经定了皇家的公主、郡主,可你呢?”
张琛只觉得心中火冒三丈。公主郡主他才不稀罕,又不是顶尖的绝色,他娶回家供起来才麻烦呢!朱莹也给他提过好几家的姑娘,可他一打听就没多少兴趣了。他又不是张武张陆这种只要贵妻就心满意足的肤浅家伙,不是特立独行的绝色美人,他宁可不娶!
被这股火气一冲,刚刚还觉得难以动弹的他竟是忘乎所以地猛然一捶桌子,随即怒叫道:“简直放屁!”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又听到了一个附和的声音:“对,他们一直在利用我!”
借着刚刚这一拍桌子怒声喝骂,张琛一下子睁开眼睛,倏忽间看清楚了蹲在面前的那个人。就只见对方瞠目结舌地盯着自己,随即一骨碌起身撒腿就跑。这下子,他猛然惊醒了过来,这下差点没气歪了鼻子。
他就说呢,他这性子怎么会被人牵着鼻子人云亦云,敢情是这狗东西竟然在学他说话,还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让他没法出声,这一来竟是把他带到沟里去了!可一想到自己竟然一度不能动弹不能出声,他又觉得一阵后怕,竟是慢了好几拍方才怒吼道:“贼子哪跑!”
可当张琛跌跌撞撞冲出院子时,人已经早就没影子了。被冷风一吹,刚刚确确实实喝了不少酒他只觉得脑门发凉,情不自禁地伸手扶住了旁边的墙壁。可即便如此,昏昏沉沉的他依旧有些站不住,整个人不知不觉就滑坐在地上。
就在他只觉得身体有些支撑不住脑袋,整个人都快躺倒在地的时候,陡然只觉得后背有人扶了一把,随即就是一个嗔怒的声音:“喂喂,你怎么回事,不会这么没用吧!”
“阿六和花叔叔去追人了,花叔叔刚刚还说你真是好样的,那家伙好像是用的催眠术,你居然不但能自己醒过来,还差点破了他的功!是好汉就赶紧再坚持一下,我去叫人!”
“别,别叫人!”原本昏昏欲睡的张琛听到这清脆的声音,登时精神一振。他猛地一咬舌头,借助那刺痛让自己清醒,随即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挣扎着踉踉跄跄爬起身来。转身看清楚那果然是一身男装的朱莹,他就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都看到了?”
“什么看到,是听到的!”朱莹嗔了一句,见张琛明显头重脚轻,她就立刻撇下人抬头又叫了一声,等眼见同样一身男装的湛金和流银匆匆进来,她就和两个婢女一块,把张琛给架到之前那张桌子前坐下。
眼见人坐着还不老实,使劲摇晃着脑袋试图清醒一点,随即甚至还伸手去拿酒喝,她就没好气地抄起筷子敲了一记人的手。听到张琛痛得倒抽凉气,她就板着脸说:“人家也不知道有没有在你的酒里加料,你也敢乱喝?”
张琛早知道朱莹就是这脾气,此时虽说龇牙咧嘴,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苦笑道:“你既然早就来了,难不成就一直都混在外头那些男客当中?”
“怎么可能,我之前都在陆夫人那里闲聊,听说你和四皇子来了,这才溜出来看看,结果碰到花叔叔,这才知道你和四皇子勾勾搭搭。”朱莹绝口不提自己早就和张寿说过张琛和四皇子有猫腻,见张琛立刻垂头丧气了起来,她就笑着说道,“幸亏今天是你亲自上阵!”
“是啊,谁知道竟然会遇到这种邪门的事!”
张琛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一旁的湛金非常善解人意地送了一块帕子,他看也不看就抓起来擦了擦,继而随手一扔,却是仍然心有余悸:“真要是郑锳那小子遇上了那家伙,还不知道会吃什么亏!”
“你知道就好!”朱莹没好气地瞪了张琛一眼,这才拍拍双手站起身来:“对了,我今天来,还要告诉你一声,你不是想要求娶绝色美人吗?我昨天就见到了一个,人不但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就看你敢不敢去亲自相看了。”
尽管张琛这会儿还头痛欲裂,但朱莹这一夸,他顿时就来劲了。能让素来自负的朱莹称赞美貌的,那绝对是真正的美人儿。哪怕他自忖在京城那么多年,不可能有自己不知道的,可还是立刻追问道:“怎么不敢?谁家的?芳龄几何?”
“年纪不小,和你一样大。”朱莹见张琛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又喜出望外,她就慢悠悠地说,“但我可告诉你,人可不是什么贤良淑德的女孩子。她那武艺估摸着比我差不到哪去,之前还曾经把一个拦路意图不轨的恶少给切了耳朵送去官衙,你斟酌一下怕不怕吧?”
不是吧,这么猛?
饶是张琛确实喜欢特立独行的女孩子,此时也不禁觉得耳朵有些凉津津的,可更多的却是觉得心痒痒。可想起之前朱莹凑过来没提到过这么一个,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既然有这样特别的姑娘,你之前怎么不说?”
“那是通州的,又不是京城的!”朱莹气得白了张琛一眼,“还有,我事先得告诉你,那是上过之前皇子选妃大名单,还过了复选的。因为那太烈的脾气,被楚宽特意禀告皇上说绝不能选。反正我从皇上那把选妃名册拿来了,回头该划拉给女学的就给女学,其他的……”
没等朱莹把话说完,张琛就不假思索地叫道:“别的先不说,这位我一定要见一面!”
也不知道是刚刚被人催眠过的关系,张琛此时一听到楚宽,想到那是司礼监的,心中就嫌恶,因而盘算既是楚宽不要的,那绝对是自己想要的——他又不是大皇子二皇子那种废柴!
再一想刚刚人家在他面前说张寿和朱莹如何如何,可刚刚朱莹这番话却表明,她确实很关心他的终身大事,他就挤出一丝笑容道:“这事儿要成了,我一定好好谢你……”
见朱莹轻哼一声只不理他,他赶紧又解释道:“你看刚刚那家伙说别的我都没能醒过来,可一说到小先生和你的坏话,我立刻就惊醒过来开口怒斥!我这是心如坚钢意如铁,就算信不过我爹也不会信不过你们!”
“你也就会说好听的了!”朱莹随口一哂,施施然站起身来,这才慵懒地打了个呵欠道,“反正今天你表现不错,这事儿就不让你爹知道了,省得让你再挨一顿打!要知道,你爹在顺天府衙对宋推官说,他现在悟出来一个道理,打是亲骂是爱,原来父亲是这么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