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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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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恭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你带回来的?”

    沈峤点点头:“你不是让我带三个驴肉夹饼回来吗?”

    陈恭注意到,对方身上的衣裳换成了一套青色的新袍服,原来那套灰袍则被他除下来当作被褥铺在身下,人还是那样干净整洁,指不定是在哪里沐浴清理过了。

    “你从哪里挣来的钱?”陈恭狐疑。

    沈峤笑道:“自然是正道,你看我这模样,难不成还能去偷去抢?”

    陈恭哼了一声:“谁知道呢!”

    话虽如此,他仍旧拿起一个夹饼,触手温热柔软,可见是刚出炉的,打开纸包,一口咬下去,夹饼烤得金黄,里面的肉汁随着饼皮被咬掉而流出来,焦香四溢。

    陈恭馋虫大动,一口气就吃了两个,剩下一个没舍得吃,想了想,准备留着明日当早餐,吃完了正好去上工。

    他扭头去看沈峤,后者还盘腿坐在那里,手里抱着那根竹杖,眼睛微微阖着,也不知道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在想事情。

    “喂,你是哪里人?”

    沈峤摇摇头:“我不知道,路上摔了一跤,脑袋跌破了,很多事情都忘了。”

    “不说就不说,还编什么借口,你当老子很好骗么!”陈恭不以为然,登时没了交谈的兴趣,直接躺下来。

    结果也不知是不是吃撑了,翻来覆去也睡不着,陈恭忍不住又打开话匣子:“喂,你白天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挣得到钱的?”

    那头传来一个轻飘飘的声音:“摸骨算命。”

    陈恭腾地坐起面向他:“你会摸骨算命?”

    沈峤还是盘腿坐在那里,笑道:“其实也不叫算,一个人是贫是富,从手掌总能看出点蛛丝马迹,也算是混口饭吃的雕虫小技。”

    陈恭来了兴趣:“那你也给我看看,我将来到底有没有富贵命啊?”

    沈峤:“你的手我看看。”

    陈恭将手伸过去,沈峤在他双手上摩挲片刻:“你平日里习惯扛重物,应该是在米铺或码头打短工的罢?”

    “还有呢?”陈恭并不笨,知道自己手上有厚厚的茧子,对方肯定是从茧子上判断出来的。

    “你性子倔强,生性刚强不服输,又有些多疑,定是小小年纪与家里人闹翻了,而且家里应该是有个后爹或后娘。”

    陈恭不由瞪大了眼睛:“还有呢?”

    沈峤笑道:“如今乱世,正有一番可为,以你的性子,去投军,将来未尝不能有一番作为。”

    陈恭:“你怎么看出这些的?”

    沈峤:“你的口音是本地口音,所以不可能是外地逃荒过来的,本地人一般都会有宅子,除非你家里头出了什么变故,结合你的性情而言,更像是我所说的那样,与家里人闹翻了。但就算是与家里人闹翻,若有亲爹亲娘在,总不至于坐视你在外头风吹雨打,所以应该是亲爹娶了个苛刻的后娘,又或者家中双亲早亡。”

    这一条条娓娓道来,陈恭总算有点服气。

    陈恭:“那你为何又知道我去从军会有出息?”

    沈峤:“你不想受后娘的气,所以愤而离家,宁愿住在这里,昨夜又为了驴肉夹饼与乞丐打架,可见是个对别人狠,也肯对自己狠的人,这样的性子,应该能适应军中环境。”

    陈恭冷哼一声:“说到底,你是瞧不起我这样的人罢,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还要劫你的东西,绕了一大圈,不过是为了嘲笑我罢了!”

    沈峤笑道:“我自己都落魄至此,哪里还有资格嘲笑别人?你方才不是问我如何能摸骨算命么,我只不过以你为例给你解释一番罢了,是不是还挺准的?虽说赚不了大钱,挣顿饭钱总算还是可以的。”

    陈恭:“你既然说得那样好听,好像样样都懂,怎么还如此落魄,难道是半路上被盗匪打劫了?”

    沈峤:“算是罢,我自己也不记得了,脑子一时灵光,一时不灵光,许多事情都模模糊糊,多亏你肯让我留下,不然我这两日还真不知去哪里过夜,我还得多谢你才是!”

    这顶高帽子戴下来,陈恭舒服许多,连带收了那三个驴肉夹饼,他也觉得理所当然,好像自己当真保护了沈峤。

    “那什么,明天还是三个夹饼啊,别以为跟我说这么多话就可以蒙混过关!”

    “好。”

    等到隔天傍晚陈恭回到破庙里时,照旧还是有三个驴肉夹饼放在他的位置上,那头沈峤手里也正拿着一个在吃,慢条斯理,不像在吃驴肉夹饼,倒像是在吃什么山珍海味。

    装模作样!正值叛逆年纪的陈恭心里难免又要冷哼一句,扭过头打开纸包,狠狠一口咬下去。

    隔日傍晚陈恭回来时,照旧还是三个夹饼放在那里,他也没客气,直接拿上来就吃,虽说沈峤有问必答,脾气很好,但陈恭总觉得跟他格格不入,话不投机。对方的话,自己听不大懂,而他的凶狠霸道对沈峤也不起作用,一拳打在棉花上,明明逞威风的是自己,到头来憋屈的也是自己。

    他直觉沈峤这人不简单,不仅仅是因为对方始终保持整洁干净的衣着,像读书人一般文弱的外表,还有一种令人说不清摸不透的感觉。

    明明大家都要在这破庙里栖身,偏偏自己在他面前还像低人一等似的。

    陈恭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他也不喜欢沈峤。

    这里四面透风,晚上冷得要命,除了两个大活人之外,估计也就数耗子最多了,鞋子破了,脚趾头好像被咬了一下,陈恭哎哟一声,也不想起来与耗子置气,索性将身体蜷缩得更紧。

    呼呼的风声之外,外面似乎还有脚步声传来。

    可这见鬼的大风天,谁会来这种破地方?

    陈恭迷迷糊糊正要睡着,忽然听见沈峤道:“外面有人来了。”

    他睁开眼睛,就瞧见几条人影鬼鬼祟祟摸进来,手里还拿着棍棒,为首的那两人眼熟得紧,定睛一看分明是那天被他打跑的两个乞丐。

    陈恭一个激灵,登时清醒大半,赶忙爬起来:“你们想作甚!”

    其中一人笑道:“陈大郎啊陈大郎,你那天不是挺威风的么,还把我们赶出去,今天我们可是叫来了本城丐帮的弟兄,看你还敢不敢嚣张!”

    陈恭呸了一下:“什么丐帮,一群乞丐厮混在一起,也好意思叫丐帮?!”

    对方怒道:“死到临头还嘴硬,等会别求饶,兄弟们,就是这厮占了我们的地盘,哦,边上还有个新来的,他身上有钱财,等会儿一并拿下,搜出来的东西正好给兄弟们喝顿酒!”

    陈恭看着就是个穷困潦倒的,身上就算有钱顶多也就能买几个包子,另外一个就不同了,衣裳干净整洁,光是那身衣服扒下来,估计都能卖个几十文罢?

    五六条人影齐齐朝陈恭扑过去,后者空有一股蛮劲狠劲,毕竟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又谈不上粗壮,对方人多势众,他没几下就被撂倒,身上脸上都狠狠挨了几下,对方虽然没想要他的命,可也是往狠里打的,陈恭嘴角都破了,只能尽力护住身上的要害部位,不让他们踹到。

    乞丐们在陈恭身上一顿乱搜,最后只搜出三十文钱,其中一人呸了一声:“真是晦气,摊上个穷鬼,赖大,你不是还说他身上起码有五十文吗!”

    赖大赔笑:“可能是被他花光了罢,这不,那边还有个呢?”

    众人又将目光投向沈峤,见他始终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好似完全被吓傻了,抱着个竹杖不动弹。

    一人狐疑:“我怎么瞧着他眼睛有点不对劲,别是个瞎子罢?”

    赖大仗着人多,对沈峤喝道:“喂,将你身上的钱财交出来,爷爷们饶你免打,听见没有!”

    沈峤摇摇头:“我身上的钱都是自己辛苦挣来的,不能给你们。”

    赖大冷笑:“哟呵,还挺有骨气!那行啊,你捂着罢,前两日连个驴肉夹饼都不肯给,今日爷爷们要你破财见血!”

    几人一并扑上去,像对陈恭那样对沈峤。

    他们压根就没将这个弱质文士放在眼里。

    赖大动作最快,一拳已经打向沈峤的面门,另一只手则要去揪对方的衣襟。

    按照姿势来看,应该是拳头先到达,然后对方往后仰倒,他正好扑上去坐骑在对方身上。

    手腕忽地一痛!

    赖大禁不住哎哟一声,还没明白到底怎么回事,腰上又着了一下,整个人不由自主跟着往旁边一歪,将旁边的同伴也撞倒了,两个人登时撞作一团。

    破庙里没有烛火,风大的夜晚,月亮若隐若现,时而被云层遮掩。

    所有人都没看清赖大究竟是怎么摔倒的,所以他们也没有停下动作,依旧朝沈峤扑过去。

    然而接二连三,啪啪数声,又有几个人摔倒在地。

    “你使的是什么妖术!”赖大不死心,嘴里喝道,一边爬起来继续扑向对方。

    沈峤的眼睛恢复得很慢,夜里光线昏暗时,只能看见模模糊糊一团影子,一不留神就被赖大推倒在地,一拳打在胸口处,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赖大一击得手,便要去夺他手中的竹杖,不料腰眼一麻,对方竹杖戳了过来,明明看似寻常,他伸手过去却抓不住,反倒是鼻梁上被狠狠一戳,他痛得哇哇大叫,顾不上其它,捂着鼻子便倒在一边,随即有鼻血从指缝里流出来。

    这样的发展谁也没能料到,陈恭更是完全愣住了,只见沈峤一个人用竹杖东敲西打,看似全无章法的打法,那几个乞丐却完全近不了他的身,反倒很快被打得七零八散,哀嚎遍地。

    沈峤:“我已经手下留情了,你们还不走,是想等着我戳破你们的眼珠子,变成和我一样的瞎子吗?”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夹杂在风声,跟鬼魂似的,尤其令人发憷。

    赖大等人如何还敢多留,赶忙爬起来就跑,这回连狠话也不敢放了,屁滚尿流,瞬间不见人影。

    “你就应该戳瞎他们的眼珠子!”陈恭恨恨道,“对这种人还客气什么!”

    沈峤拄着竹杖没说话,隐约可见肩膀起伏,好似微微喘气。

    陈恭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连那几个乞丐都能打跑,那对自己更是不在话下了,可自己先前还对他吆三喝四,亏得对方没跟自己计较,不然……

    他有点后怕,语气也变得客气起来:“喂,那个,沈峤?沈郎君?沈前辈?”

    话音方落,对方忽然顺着背后的柱子滑落,软倒在地。

    陈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