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西与我自从结婚以来,便不再谈情说爱了,许多人讲——结婚是恋爱的坟墓——我们十分同意这句话。
一旦进了这个坟墓,不但不必在冬夜里着雪雨无处可去,也不必如小说上所形容的刻骨铭心的为着爱情痛苦万分。当然,也更不用过分注意自己的外观是否可人,谈吐是否优雅,约会太早到或太迟到,也不再计较对方哪一天说了几次——我爱你。
总之,恋爱期间种种无法形容的烦,经过了结婚的葬礼之后,都十分自然的消失了。
当然,我实在有些言过其实,以我的个xing,如果恋爱真有上面所说的那么辛苦,想来走不到坟场就来个大转弯了。
婚后的荷西,经常对我说的,都是比世界上任何一本“对话录”都还要简单百倍的。
我们甚而不常说话,只做做“是非”“选择”题目,子就圆満的过下来了。
“今天去了行银吗?”“是。”
“险保费付了吗?”“还没。”
“那件蓝衬衫是不是再穿一天?”
“是。”
“明天你约了人回来吃饭?”
“没有。”
“汽车的机油换了吗?”
“换了。”
乍一听上去,这对夫妇一定是发生婚姻的危机了,没有趣情的对话怎不令一个个望渴着爱情的心就此枯死掉?事实上,我们跟这世界上任何一对夫妇的生活没有两样,子亦是平凡的在过下去,没有什么不幸福的事,也谈不上什么特别幸福的事。
其实上面说的完全是不必要的废话。
在这个家里,要使我的先生荷西说话或不说话,开关完全悄悄的握在我的手里。他有两个不能触到的秘密,亦是使他ji动喜乐的泉源,这事说穿了还是十分普通的。
“荷西,你们服兵役时,也是一天吃三顿吗?”
只要用这么奇怪的一句问话,那人就上钩了。姜太公笑咪咪的坐在chuang边,看这条上当的鱼,然眉飞舞,口若悬河,立正,稍息,敬礼,吹号,神情恍惚,眼睛发绿。军营中的回忆使一个普通的丈夫然在太太面前吹成了英雄好汉,这光辉的时刻永远不会退去,除非做太太的听得太辛苦了,大喝一声——“好啦!”这才悠然而止。
如果下次又想逗他忘形的说话,只要平平常常的再问一次——“荷西,你们服兵役时,是不是吃三顿饭?”——这人又会不知不觉的跌进这个陷阱里去,一说说到天亮。
说说军中的生活并不算长得不能忍受,毕竟荷西只服了两年的兵役。
我手里对荷西的另外一个开关是碰也不敢去碰,情愿天天做做是非题式的对话,也不去做姜太公,那条鱼一开口,可是三天三夜不给人安宁了。
“荷西,窗外一大群雀飞过。”我这话一说出口,手中锅铲一软,便知自己无意间触动了那个人的话匣子,要关已经来不及了。
“雀,有什么稀奇!我小的时候,上学的麦田里,成群的…我哥哥拿了弹弓去打…你不知道,其实野兔才是…那种草,发炎的伤口只要…。”
“荷西,我不要再听你小时候的事情了,拜托啊!”我捂住耳朵,那人张大了嘴,笑哈哈的望着远方,gen本听不见我在说话。
“后来,我爸爸说,再晚回家就要打了,你知道我怎么办…哈!哈!我哥哥跟我…。”
荷西只要跌童年的回忆里去,就很难爬得出来。只见他忽而仰天大笑,忽而手舞蹈,忽而作势,忽而长啸。这样的儿童剧要上演得比兵役还长几年,这才啪一下把自己丢在chuang上,双手枕头,満意的叹了口气,沉醉在那份甜藌而又带着几分怅然的情绪里去。
“恭喜你!葛先生,看来你有一个圆満的童年!”我客气的说着。
“啊!”他仍在笑着,回忆实在是一样吓人的东西,悲愁的事,摸触不着了,而huan乐的事,却一次比一次鲜明。“你小时候呢?”他看了我一眼。
“我的童年跟你差不多,捉萤火虫,天天爬树,跟男生打架,挑蛇,骑脚踏车,有一次上学路上还给个牛追得半死,夏天好似从来不知道热,冬天总是为了不肯穿跟妈妈生气,那时候要忙的事情可真多——”我笑着说。“后来进少年时代了,天天要恶补升初中,我的子忽然黯淡下来了,以后就没好过——。”我又叹了口气,一路拉着chuang罩上脫线的地方。
“可是,我们的童年总是不错,你说是不是?”
“十分満意。”我拍拍他的头,站起来走出房去。“喂,你是台北长大的吗?”
“跟你一样,都算城里人,可是那个时候的台北跟马德里一样,还是有野外可去的哪!而且就在放学的一路上回家,就有得好玩了。”
“荷西,你们的老师跟不跟你们讲这些,什么儿童是家国的栋梁、未来的主人翁之类的话啊?”
“怎么不讲,一天到晚说我们是家国的花朵。”荷西好笑的说。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倒数第2个女朋友 61×57 爱过流量 收到你的信已经太迟 恶龙,为了赚钱选择文化胜利 吃玻璃的男孩 宝贝,只剩下我和你 创造好心情 幸福鱼面颊 沙漏里的爱人 长空战机 五灵根 蛋白质女孩 斯坦福的银色子弹 我的爱如此麻辣 娱乐:我只想当幕后大佬 ChannelA爱情杂志 吴淡如短篇作品 下雨天里松风声 爱情以互惠为原则